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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与自然对话
朱建生
唐朝画家张璪所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句脍炙人口的名言，精辟地阐述了在艺术创作中，大自然（造化）和画家的思想感情（心源）之间的辩证关系，是唯物论的反映论在艺术创作中的体现。
“师造化”，向自然学习，对自然进行研究，是创作的基础。这和闭门造车，缺乏生活的胡编乱造是完全不同的，它有深厚的生活土壤，有现实根基。
“得心源”，艺术的表现，得自于心灵的感悟，心灵的震颤，不是照相般的对自然一成不变的机械模仿，不是简单重复，而是强调人的主观感受。在对自然进行研究的基础上，有所取舍，进行艺术加工，情景交融，从而表达作者的所思，所感。
艺术家对自然有不同的感受，对美有不同的理解与偏爱，因而画风各异，形成百花争艳多姿多彩的局面。
画画是要传神、写心，画家的情感要通过所描绘的对象表现出来，才能打动观众，以情动人，引起共鸣。画家的情感应该是丰富的，要仔细体会所描绘的对象，如果描绘的是人，当然人有喜、怒、哀、乐丰富的情感，有不同的性格形象特征；如果画的是大自然的风景，朝、暮、晴、晦、雨、雾、风、花、雪、月也都有很丰富的情感。大自然中孕育着万物的生命，大自然与生命周期的变化，都使人产生不同的感受。“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气韵生动”，“以形写神”这些先辈画家精辟的画论，给我以很多启示。作画要从整体上，总体上把握丰富多变的客观对象，默契神会，使造化与心源沟通，传造化之神，写心灵之所动，心领神会。要明确自己对造化的感受和体验是什么，这种感受、体验又主要是从对象的哪些方面表达出来的，或者是由哪些方面引发的，把这种体验感受作为主观情感的表达，在用笔用色中加以解决。应物象形，形神兼备，使心灵的感悟畅达笔端，把作画的技巧发挥成为情思的表现，生活感受的吟唱。
当我们面对自然中的不同景色，从而产生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情绪时，我们要问自己，是什么东西打动了你？对象美在何处？而这种美的因素是什么？是清晨灿烂的朝阳照耀下的小山村？还是沐浴在霏霏秋雨中的寒山萧寺？是强烈的色相冷暖对比使你激动万分？还是蒙胧的含蓄之美打动了你？
通过生活中对美的景色的感受，从而激发出创作的热情，产生了表现自然的欲望。
但是实践告诉我们，在现实中，自然景色不可能十分理想。景色虽好，但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比如寺庙的位置是否恰当，溪流的形状是否过于平淡……。面对这些不美之处， 运用均衡、对比、谐调、虚实、疏密、呼应等艺术法则，将场景巧妙地安排组合，运用取舍、移景、强调、增减等一系列手段，表现出画面疏密相间、虚实相生、黑白相衬、动静结合等美感因素，使作品比自然本身更美，这时的画面已不是自然的简单重复，而是融入了作者对美的理解，融入了作者的情感，是对自然的再创作。
优秀的艺术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比自然本身更具魅力。面对同样的景色，不同的人创作出的作品却相差甚远。作品的艺术性取决于作者思想境界的高低，审美格调的雅俗，以及基本功的深厚程度。为此必须全面提高修养，如作画、读画，阅览文艺作品，陶冶情操，提高鉴赏力，这是最常见的办法。深入生活、熟悉社会、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画外功不能忽视，触类旁通，由于潜移默化的作用，无形中会提高作者的思想境界，提高对自然的认识力、感受力、表达力、创作力。
为收集创作素材，我曾到过新疆、云南、川藏等地区去体验生活，最使我激动难忘的是苍茫、雄浑的青藏高原，纯朴、虔诚、豪迈、粗犷的藏民，激起我创作的欲望，使我情不自禁的要表现他们。
藏区弥漫着诱人、古朴的宗教氛围，悠久的藏传佛教，及由此而产生的无比雄伟庄严的寺庙，拉卜楞寺，塔尔寺……，这些极具魅力的人文景观，使我流连忘返。
在藏区写生时，我看到一位中年男子面向墙壁上刻绘的一尊小佛像祈祷，我感到这是藏区所特有的情景，很想表现。归来后在创作《祈祷》这幅画时，我有意加大了佛像和人物的比例。在生活中，当时我看到画在墙壁上的佛像只有一尺大小。但在画面中，我把佛像处理得比人物要大2—3倍，而且不止一尊，而是大大小小十几个，错落有致，疏密相间。
画面大部份都是神态生动，造型精美的佛像，而人物所占构图上的大小比例，则不到三分之一，压缩了人物在画画上所占空间。我感觉只有这样，才有利于表达藏区神秘诱人的宗教气氛；才有利于表现藏传佛教艺术的无比魅力。进而歌颂创造了这些辉煌艺术的善良古朴的藏族人民，表现他们虔诚的信仰、美好的愿望。
如果按照我所见的情景如实描写，人物很大、佛像很小，那么应有的气氛和感受是无法表达的。当然佛像再大，也不能跳到人物前面去，而应处于所在的空间层次，所以把佛像处理得较虚，而且残缺不全。
另外，为了画面的效果，我把男人换成了妇女，这样更便于在服饰上做文章，以加强画面的美感。
在创作中的这些变化，都是为了表达感受的需要。
人们用了很多财力、人力对藏区的佛寺进行修缮，谁都能理解，这是保护文物古建的需要。但我觉得这些装修一新的庙宇虽很辉煌，却缺少历史的韵味，失去了岁月的痕迹，引不起我多少兴趣。
《岁月沧桑》这幅画，描绘的是青藏高原上著名的古格王国遗址。虽历经战火和近千年岁月的侵蚀，早已成断壁残垣，但仍能从那废墟中感受到昔日的壮丽辉煌。这些残缺的美，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当时的王国是何等繁盛，诉说着那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而如今这一切早已灰飞烟灭。月缺则盈，月满则亏，任何事物都有它发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面对这苍凉的，震撼人心的遗址，使人产生无限遐想，感慨万千。
在这幅作品中，我着力描绘了无情的岁月给遗址留下的创伤。残垣断壁，这些生活中人们认为不美的景物，但在画面中却成为具有动人魅力的艺术形象，即人们所说的“化腐朽为神奇”。原因在于景色的凋残，正是表达主题的需要，是作者情感的物化。试想，如果画面上是一片崭新的庙宇，或半新不旧的建筑，怎能表达“岁月沧桑”的主题呢？显然是不行的。所以画面的处理，是根据立意即作者的“心源”所决定的。
在中国画中，对荷花赋予许多精神品质的内涵，借以抒发画家的情怀，但用油画该如何画呢？我想要表现其色光的美感，和优美自然的形态。
艺术创作是发于灵感的形象思维，是情理交融的特殊思维方式。当我在晨曦中，在夕阳下，徘徊于荷塘边的时候，荷塘微妙多变的景致，荷叶随风起舞，闪烁的光感，使我惊叹不已，“真美啊！”我感到荷塘有时像一首柔和委婉的抒情诗，有时又像一首激荡、昂扬的乐章。这是一种生命的颤动，生命的述说，使我不由得激动，渴望用画笔来表现这种体验。在《荷塘秋色》这幅作品中，表现的是在秋阳中闪现的金黄的残荷。深秋时节，整个荷塘只有莲蓬与残叶。我在画中加入了一朵只剩一片花瓣的荷花，这片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中闪动，在金黄的调子中十分耀眼。我想说的是生命即将凋榭、枯萎，但依然是美丽的，它又孕育了种子，莲蓬，又孕育了新的生命。我想表达的是对自然美的渴望，对生命的恋惜和热爱。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句名言，高度概括了艺术创作的规律，使我深受教益。绘画艺术，必须把反映客观物象的真实性和表现思想感情的主观能动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情景合一，这时画家所表现的已不仅仅是对象本身，而是艺术家眼中、心中充满感情的物象，是作者的所感、所思，是作者情感的宣泄。 |
